易中天:集权是历史的必然,腐败是帝国的胎毒
集权是历史的必然,腐败是帝国的胎毒我们看古人,要比古人看自己明白新京报:我读过白钢主编的《中国政治制度通史》,它里面有一个研究结论:中国的专制制度确立之后,对社会的控制,包括统治技术,这种专制的手段,一个朝代比前一个朝代收得更紧,包括一些少数民族的政权,以前还没有那么专制,但是他们的最高统治者觉得汉人的这套方法,对我来说更有利于控制。《三国纪》181页,你有一个结论,“总结经验、吸取教训,想都别想”。但是,从中国政治制度的发展来说,它似乎又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果。易中天:对,这就是历史的逻辑问题了。首先我想问,今人看古人,和古人看古人,谁更明白?我的结论是:今人更明白。为什么?因为人体解剖是猿体解剖的一把钥匙。先认识人,就可以更好地认识猿,虽然人是从猿过来的。另外,我个人有一个生活经验,下一代看上一代,比上一代看下一代看得明白。因此可以逻辑得出结论来:我们看古人,要比古人看自己明白。这也是我自信心的原因。中国的国家史一共三段。第一段从西周到战国,或者西周到春秋,我称之为邦国时代。邦国制度的特点,是上面有一个天下共主,就是天子,下面有诸侯,有大夫。诸侯有国,大夫有家。天下、国、家,三级所有,这就叫封建制,也叫邦国制,国家权力是一级一级分下去的。新京报:邦国制度是分权制。易中天:是分权制,也是君主制。辛亥革命以后是第三段。关键是中间这一段,从秦始皇到清末,我称之为帝国时代。这个时代两千多年,很长。人类文明史上没有哪一个帝国有两千年的,由此我们可以逻辑地得出一个结论来,中华帝国是人类历史上最典型的帝国。它年头最长,最典型,最成熟,最完善,这不是一个逻辑的结论吗?新京报:是。易中天:既然是这样,我们就可以逻辑得出第三个结论来:必有原因,否则没道理。这就要找出道理在哪,为什么必然是这样,必定是这样。新京报:你认为道理在哪?易中天:大陆农业民族,首先有一个安全问题。农业生产周期太长了,很不靠谱,必须保证安定,能够安安静静种田过日子。这是农业民族的基本要求,而农业民族是没有能力抵抗外敌的。因此必须要有国家,也因此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最早都是由农业民族建立。游牧民族建国都是跟农业民族学的。首先要定居,然后要安全。先做一个土围子,把自己围起来,变成一个村落。村子越做越大变成城,最后变成了国,就这么一个逻辑。人类最早的国家都是这样的,一个城市加周边农村,叫“城市国家”。由城市国家组成的天下,就叫“邦国”。西周就是这样。新京报:周天下为什么会变成秦帝国?易中天:因为幅员辽阔。这么广阔的国土,要保障安全,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一个大帝国。所以秦的一统天下是有历史必然性的。秦不来统,别的人也要来。但是搞成大帝国以后,有一个管理问题。当时那样的交通条件,通信设备,又幅员辽阔,人口众多,怎么管?唯一的办法就是集权,中央集权,除此以外没有出路。集权就必然要加强皇权,也就必然要一步一步从集权走向专制,从专制走向独裁。这就是逻辑。然后集权集到最后,必然崩溃。因为集权集到独裁的时候,就走到了自己的极致。任何东西走到底一定要弹回来的,它走不下去了。新京报:这么说,没有鸦片战争和西方列强,清也会亡?易中天:历史不能假设。但改朝换代,多半不可能。因为帝国制度发展到清,已经相当完善和完备。有清一代,没有宦官擅权,比如明;没有外戚干政,比如汉;没有废杀皇帝,比如晋;没有藩镇割据,比如唐;没有王纲解纽,比如隋;没有民不聊生,比如秦;没有种族歧视,比如元;也没有大面积的国土沦丧,比如宋。它为什么会亡?凭什么要亡?大清帝国虽然解决了许多问题,比如民生问题,民族问题,接班人问题,甚至农民起义问题。但有一个问题它解决不了,那就是腐败。腐败是帝国的胎毒,治不了的。总之,如果没有鸦片战争和西学东渐,大清会亡于腐败,由腐败而腐烂、腐朽,一点一点地枯萎和糜烂,全身溃疡而死。注:从历史的讲述者,变身为以一人之力,完成一套通史的著史者,易中天的身份转变是怎样完成的?为此新京报记者专访了易中天。作者:新京报,易中天;来源:作者新浪博客,本文为采访的部分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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